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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持净仪

1998-06-06 来源:光明日报  我有话说

如蒙因为种种感召和呼唤,而立之年的我竟摞下家巢和幼子,来到一个笼罩着现代文明烟云的城市。

单位使用的是平房,初栖此地,办公宿舍一元化。但平房不供水,一切饮用盥洗事宜皆需通过公厕采水来实现。这就使得平房阶层中的许多人不得不与公厕往返结缘。

平房总共二十几间,公厕落在中心,而我的单位恰在尽头,早晚出入打扫个人卫生便显得格外遥远。但遥远却不是他的最大劣势,最大劣势应数脏!脏其实也不可怕,最可怕的是没有人打扫!

一间房,从中隔开,外间为洗手池,里间为便坑,本来机构不复杂,幅员也称不上辽阔。只是长期公用而无人管理,自然脏乱差一锅炒。不但地面黑乎乎,而且积水成汪,便纸溢篓,再赶上夏天的高温,难免蚊蝇乱舞、臭气烘烘……以至每日最难上的一课就是蹲厕所。

我平时早已习惯于家中那个明净干爽的卫生间,乍来此地,更是分外地不情愿……但已是走出家门的人。人在江湖,身何由己?

好在天赐一双灵活的手,能运笔也能拂尘。在我无缘住净土而又躲不开浊世时,只有浊中取净,化臭为香,做一个主动的清道士。没有现成的净土,就用汗水作贸易,以辛勤换香洁。

于是选一个礼拜天,准备好清洁剂、铁刷子、条帚和拖把,展开了对此公共“浊世”的攻势。与其说是攻势,不如说是洗礼,与其说是洗礼,勿宁说成礼拜!攻其脏,洗其浊,拜其净。这净,应是那颗最初的心。厕所刚成立而未付使用时,就是一块净土。使用了,也并非就意味着脏,只要及时冲洗,用得再频,都能常葆净仪。一切都是人为的。是人造出了事先的净,又是人搞成了事后的浊。造净造浊都是人心之作为。仰手为净,覆手为浊,面对眼前这摊黑尘,我开始逆转逻辑、倒推车轮,将“有”往“无”处赶———经过半天的洗、刷、刮,终于赶在夕阳西沉之前,将那片可憎的“尘世”净化一新:还四壁以洁白,还里外以通爽。蚊蝇随污而去,臭气让位水香。我的努力再一次地证明了世界的可造性和净浊的可逆性。

面对这片面目一新的再生净土,我突然有了一股家的感觉。抑或还在它是“浊世”时,就已把它看成了一块任性长草的责任田,每日出入其中,总有股不问不安的情怀在驿动。

多少年辗转过来的心已使我炼就一种天地是我家、寸草皆我苗的怀抱。以至无论走到哪里,都闲不住一双手,去管那些常被认为是闲事而自己当成家事的事。每当事情临头抑或擦肩而过放不下时,只有提起来,将其摆平。因为一切以净化为流程的行为原本就是生命自身的一种原始本能。

让一切浊返回净,让一切善挣脱恶———这难道不应该成为人生在世的一种责任和使命吗?

自此以后,我便在那片亲自打扫出来的“净土”里放了把扫帚,逢尘即扫,遇浊即清,以便让它常葆净容。遇上事儿忙的时候,两天不碰条把,恶势力便会抬头,以致黑尘四起、浊味弥覆,便赶紧补一课,速速地礼它一拜。如是,也就恶貌换善颜了。

可悲的是,出入此所的人上上下下几十口,居然大家只有享用的份,而从来不碰扫帚一下,积水成河过不去时,至多丢几块砖头,作为踩脚凳。我出面打扫,大家还以为我是这里的钟点工。

不管怎样,只要洒家一天不调走,就会主持这里一天的净仪。换到任何地方都是这样。凡我足迹所及、心路所往,只要碰上类似“厕所”品位的东西,或红或黑,洒家都会举起铁扫,向它讨出一片净土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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